程染听着谢毓衡这话,少年眉宇之间难得的露出些疲色,这几日,既要处理徐家军还有郭将军的事情,又要平衡朝堂各派纷争,这督察院一直处于反对的情况,谢毓衡顶着半个朝堂的压力强硬的给了程染坚实的后盾,而谢毓衡面对的远远不止这些。
还有郭皇后,那日叛乱之后郭皇后一直处于半发癫的状态,直到谢毓衡下了圣旨,让谢彦川去守皇陵,贬为庶民,永不得回京,郭皇后竟是走出了院门,到了谢毓衡的面前,以生育之恩为要挟,让谢彦川留在汴京,即便是庶民也罢,废人也好,只要让谢彦川留在汴京,她宁愿放弃跟谢毓衡的母子情分。
谢毓衡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做出些什么反应来了,他虽然心思早熟,懂得隐忍,但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远远做不到那般喜怒无常,只是面对郭皇后的时候,失望谈不上,愤怒更是没有,若说是无关紧要之人也不可能,毕竟是生身母亲,骨血相连。
那时谢毓衡才意识到自己的以往的念头是有多么的狂妄自大,他想要佯装潇洒的说着断就断了,可是当真的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才发现字字见血,他身为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尚且说不出断绝母子恩情的话,而他的母亲,又是要有多狠的心才能说出来?
谢毓衡没有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母亲,笑不出来,索性便收敛了神色,转身离开。
那些压抑的情绪在这夜半人静之际忽的发了疯一般,以至于谢毓衡再也维持不住那副风轻云淡的姿态,跟程染爬上了这屋檐,看着手中在握的天下江山。
程染觉得以自己的立场,虽然对着谢毓衡是利用居多,但对方到底是自己的大腿,于是便开口说道:
“陛下,臣算不上一把好刀,是没有刀鞘的,陛下自然也做不了臣的刀鞘。”
“陛下是握刀之人,是臣的主子,臣的毕生荣辱都系于陛下一人,陛下做不了的事情臣替陛下去做,陛下下不了的狠心臣帮陛下去下。”
“九层之台,始于垒土,如此便让臣替陛下筑起。”
寒露深中,连月色都浅淡的了无生机,唯有那烛火长明不灭,谢毓衡侧头看向程染,好似他一直都是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去望向程染,即便是程染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做一副奴才的模样,可他却从未觉得程染的脊背真的弯下过。
谢毓衡觉得对方淡漠的眉眼冷的仿佛没有任何的温度,嘴里说出的话也是死板的,却莫名灼烧着一种炙热,好似那灰烬燃尽之后又蓦的升起了星火,死寂又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