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亮起来。
杨玦紧紧抿着唇,从乱糟糟的纸堆里,随手抓起一封拆开来。
墨字工整而隽秀。
他站在桌前,一封封地拆,一封封地看。
地上慢慢落满寿春的心事。
杂乱的信,胡乱地拆,杨玦所看到的日期全是错乱的。信里的她,有时说些趣事,花开了,猫跑了,昨夜没能睡好云云,但大多时候都在哭问。
为什么?
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送她走?
又为什么要吻她——
写到后面,她渐渐连为什么也不问了,只是颠来倒去地说对不住,她错了。
“六哥,求求你……”
她一边认错求饶,一边大哭不止。
信笺上的湿意,好像还残留在那些墨字里。
杨玦手指颤抖,几乎要拿不住这张薄薄的纸。
“六哥。”
风声呜呜咽咽,恍惚间,他听见了寿春的声音,但回过头,身后只有一片寂寥的黑暗。
成堆的信,终于看到尽头。
杨玦拆开了最后一封。
这封信,也是寿春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他以为,寿春开始忘记他,忘记京城,忘记旧事了,可是她根本没有忘。
这是一封冷静到残酷的信。
和她先前那些哭着写就的信截然不同。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信中所言,也只是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小事。晨起吃了什么,见了谁,去了哪里……不过如此。
但这封信写得很长。
她的口吻,像个旁观者。
明明是她自己的事,但她写下来时,一点不似先前喜怒分明。
她只是把自己在旧都过的日子,事无巨细,全记下来罢了。
杨玦一行一行地看,每个字都看得很小心,仿佛眼一眨,这些字就会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注定的结局,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六哥,不要抛弃我。”
她写了,划掉,再写,再划掉。
半张纸上,全是这样的话。先前的冷静,好像只是一场戏。
乌七八糟的墨,才是她内心的样子。漆黑,凌乱,不知如何是好。她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信纸翻过来,是一行几乎无法辨认的字。
“愿以此身,予君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