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晚面前的桌子上有一杯顾所长特意给她倒好的开水,用的是过去那种最普通的搪瓷茶缸,茶缸上面印着早年间的那种顶艳丽的红花绿叶,花的下面印着一排字:A市考古研究所建所三十周年纪念,字体是漂亮的隶书,和乡土气十足的花纹对比强烈,昭示了所里的人文底蕴,所以看着并不真觉得普通,苏筱晚认为它很中国,带着一种不太能落实的乡愁,和自己有着一段遥远的距离,隔着心,隔着海,还隔着观念的鸿沟。
茶缸里的热水飘着氤氲的热气,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轻薄的白色细小颗粒,随着谈话时间的加长这水汽逐渐变淡变轻。
顾所长年龄大了,顶着昏暗灯光,隔着薄薄的水雾,并不能看清楚对面苏筱晚有些湿润的眼眶,只觉得这个苏筱晚不怎么吭声,沉默地不像个女人,和他这辈子打过交道的所有职业女性都不太一样。
当然这也是因为顾所长知道自己刚才这番话里面讲理的成分并不高,换个脾气急躁一点的女同志只怕早就阴阳怪气地跟他顶撞起来了,就是那种撒泼大闹的他也不是没遇到过。
治泼女人顾所长是有点经验的,可苏筱晚确确实实是个特别的另类。
A市的考古研究所和许多国内各地的考古研究所一样,最初都是为了一个发掘项目,从一套工具,几个技工,最多两三个专业人员开始起步的,之后的每一步发展都离不开一批批加入的考古人的努力和奉献,像顾所长这大半辈子,从进了这个所开始,经历了多少艰难和磨难,忍受了多少常人所难以想象的艰辛才有了今天的这个所的辉煌,真是只有他和老吴这个年龄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得到。m.bīQikμ.ИěΤ
而在过去几十年的各种艰难困苦中,顾所长靠的就是坚韧甚至非常强硬的方式扛了下来。从年轻一直干到如今,他亲手培养了多少优秀的考古技师,又亲自带出了多少像沈魏风和宋轶这样出色的年轻考古科研工作者。为了这个所和这份考古事业的发展,顾所长几乎整整忙碌了大半辈子。到了现在,他实在是不能允许和接受自己费了如此多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才就这样折损在一个外籍女专家的手里,而且有可能还要搭进去一个十多年难得一遇的重大项目。
所以不管苏筱晚多么可怜,或者她多么能泼能闹,他都不会轻易去动那份恻隐之心。
苏筱晚垂下眼睛,空茫地看着自己的风衣衣袖,袖口上的泪痕犹在,她轻轻告诫自己:泪,是不必了。
“顾所长,”苏筱晚抬起头,声音平淡而轻柔地“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