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性的语言是有惯性的,很多话只要一开头,就收不住。加上故事本身和环境,会加速这种惯性。
孙红在黑暗中继续说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说着那个夏天的晚上,坐上高铁,去往杭城的自己。
盛春成在一旁,手握着孙红的手,静静地听着。他能够感觉到孙红竭力压制着的自己的激动,她的手微微颤栗着,把盛春成的手拽得紧紧的,好像他是她,在黑暗中快沉溺的时候,随手抓到的什么。
在黑暗中,孙红抵达了杭城,那是夏天的一个晚上,孙红拉着行李,从车站出口出来,在车站前宽敞的广场上坐着。广场虽然宽广,但人并不多,因为车站四周都是车水马龙的道路,把车站和广场围成了一个孤岛,连无孔不入的广场舞大军,都放弃了这里。
孙红虽然来过杭城,但杭城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她在这个城市,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坐在那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接着该去哪里。
“可能那还是一件好事。”孙红和盛春成说,“就是你失恋的同时,又失业,又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让你连痛苦都没有时间痛苦,和生存的压力比起来,情感上的打击,似乎没有那么厉害了。”
坐在火车东站西广场的孙红,看着对面的一幢幢高楼,看着一扇扇亮着的窗户,真的是万家灯火,但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灯光会是属于她的。孙红想,她此刻要是就在这广场上消失,大概会和一个泡泡破灭一样,掀不起一点的涟漪,连注意的人都没有。
这个城市,很快就会把她抹掉,就好像她从来也没有带着痛苦和忧伤,带着眼角的泪痕,从上海抵达过这里一样。她就会像吹拂着她的风一样,刮过去就不留痕迹,连一片树叶都不如,树叶在这个城市,还有归宿,而她没有。
树叶会被清洁工清扫着,倒进**桶,然后在**车上,咣当咣当碾过这个城市凌晨的街道,去往**站,最后被转运到郊区的**填埋场,或者一个个焚化炉。每一片从树上落下来的树叶,在这个城市,都是有归宿的,最后会和更多的树叶在一起。
她没有,她要是消失,就消失了,连树叶都不如。看着对面的万家灯火,还有眼前走过来走过去,拖着行李的人们,孙红呆呆地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想过起身,走回去车站,买一张车票重新回去上海。在上海,她至少还有一间房间,可以把自己安放进去。M.
但她没有起身,还是呆呆地坐着,坐了有多长时间,孙红自己都不知道,她要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