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在那些淡薄得几近于无的记忆里,他总是坐在空无一人的高阁上,独自遥望海的尽头。北方的海面永远如翡翠般碧波闪耀,主将手边的香炉白烟升起,勾勒出与远海上迷雾相似的缭绕形状。
偶尔有了兴致,他会闲话几句,更多时候他只是带着深深的厌倦,半梦半醒地听着施夕未说话。
有一日,施夕未去见他时,肩上停了一只蝴蝶。先代主将伸出手指,那只蝴蝶于是翩然飞起,落在他的指尖上。他说:“原来你喜欢红色。”
这只蝴蝶双翅淡红,在斜照的夕光下,好似身披云霞。随着他话音落下,站着的人影顿时化为雾气散去,而蝴蝶向下一落,变回了少年人的模样。
主将说:“大有长进。”
“那您为何仍然不见得高兴?”施夕未问。他今日的外衫正是他变的那只蝴蝶的颜色,袖上的纹理也十分肖似。
主将说:“修炼幻术又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换做别人,断然不会想得到精擅幻术的蜃楼主将会讲这种话。施夕未却习惯了他爹一天到晚有气没力的态度,倒不如何失望。
“这叫我想起我们先辈的一件事。”主将道。
那位祖先惊才绝艳,他说,也有与之相衬的傲慢。他一生最擅长变幻成其他活物的样子,人类自不必说,哪怕飞禽走兽,甚至一棵杨柳,一枚挂在枝头的果实,他也可以学得惟妙惟肖。
终于有一日,他变成了一只蝴蝶。那个幻术是如此登峰造极,不仅外表模样像,他甚至忘记了他原本是谁,认为自己真的就是一只蝴蝶。
“我们不知道那时他是怎样想的,但多半是无比自由,只想沐浴日光和雨水,循着花香飞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吧。”主将道。
施夕未问:“后来呢?”
主将:“等别人找到他时,他被路边的顽童扯掉翅膀,在地上踩死了。”
施夕未:“……”
他虽然没说话,脸上却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来。主将微微一笑:“很不可思议?”
施夕未皱眉道:“落得这种下场,岂不是荒谬?”
“他当自己是蝴蝶。一只蝴蝶还能有怎样的下场?幻术不就是这样的东西么。”主将悠然道,“骗过所有人,也要骗过自己,骗着骗着,一时当真,终究还是假的。”
施夕未平生最讨厌这种云里雾里,仿佛有真意,又绕来绕去不肯说清楚的话。哪怕说这话的是他父亲,他不好出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