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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一片殷红晚霞如水墨般铺开天际,映照在大明宫的红墙琉璃瓦上,异常地空旷寂寥,就连瓦檐上的螭兽看起来也形单影只了许多。
殿外隐隐的啜泣之声如剪不断,理还乱的蛛网丝麻牢牢裹住大殿,似悲戚、似恐惧、似紧张, 饶是龙座上的天子,也被生生拽入这看不清未来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殿内烛火已一盏一盏被点亮,如无处安放的幽魂一般,随风飘摇着,落在墙上,打下无数阴影, 将元成帝的面容掩在其中, 看不清眉目、看不清神色。
寂静之中,元成帝依旧穿着那玄色龙纹襕衫,如一座孤山伶仃坐在那儿,一丝不动,没有生息、没有喜怒。
就连那颗曾拥有君子壮志,亦可为之舍弃一切的心,也不过是一瞬间便被人石化,轻而易举捏成了剤粉,可笑到最后连点灰都不剩下了。
看着御案上那洁白纸页上已然干到微皱的腥红血迹,看着上面杨皇后一笔一划与他的诀别。
元成帝的泪早已干至麻木。
他此生做了许多事,却从未后悔,独独面对虞娘,他知道,他早已后悔了。
或许是在他下药后,看到她低头笑着为那个孩子亲手缝制出七八岁的衣衫时。
或许是她拼死也没能守住那个孩子,在他星夜兼程赶回长安, 看到她扑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将一切都归责于在自己身上时。
亦或是, 一夜醒来,眼睁睁看着她悬在他的榻前,让他这一辈子都心痛难忍时。
但无论如何后悔,他也很清楚,即便重来一世,即便再走一遭,他也一样不得不去做。
于国,这是他作为天子的必绝之心,
于家,这是他作为陈氏子孙的必行之路。
他,没得选。
倏然间,低头的元成帝落寞一笑,不在乎殿内宫人们或紧张或担忧的目光,不在乎落在衣衫上的那一滴泪,只是如同轻柔**杨皇后的笑靥一般,摩挲过那信上的每一个字。直到听见一个脚步声渐近时,才将那封信小心翼翼收回去,放入自己胸前的衣襟之内。
随着元成帝看去,着白衣守孝官服的江丽华奉着碗盏走了进来,相比于旁人的茫然凄恻, 她与承德已算是难得的冷静沉稳。
“陛下,该服药了。”